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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論我講話如何結巴,需要認真以待的事情,我一定認真說。

 

學校的老師,並不是各位同學的伙伴。雖然有時候,老師會和你們站在同一陣線,但那並不代表,從一開始,老師就該無條件支持你們。

 

所有人都明白,全班同學都能和睦相處的班級,在全日本根本連一個也找不到……其實大家都知道,打架和霸凌並不一樣,霸凌只有在對方絕不向自己反抗的情況下才會成立。

 

霸凌不是因為討厭一個人而形成的,也不是因為人數眾多才形成的。踐踏他人,讓人陷入痛苦之中;沒有發現他人的痛苦,不願聆聽痛苦的吶喊,就是霸凌。

 

——重松清《青鳥》

 

注意到重松清的作品,是從《十字架》(2010,獲吉川英治文學獎)開始,後來我又找來了探討日本當時家庭問題的《維他命F》(2000直木獎),兩本分別被改編為日劇的《流星休旅車》(2002)、《鳶》(2011,這部也有電影)。截至目前,我仍認為《十字架》是他目前最高的成就。他的文字往往平實且淺白易懂,可是他很會運用故事情節醞釀角色間的情感,此外近幾年的作品多半把焦點放在父子情感和校園霸凌,這本《青鳥》即是其中一作。事實上,譯作尚未出版前,我已經看過了電影,僅改編自裡面的其中一篇〈青鳥〉,由阿部寬主演,他的演技一流,好似擁有口吃、個性稍微開朗一點的加賀恭一郎。

 

口吃是一種語言構音異常,非自願性停頓、拖長或重複,可能導致溝通障礙。看《王者之聲》(The King's Speech)英王喬治六世即可得知,要改善口吃必須耗上多少時力。這本非屬推理文學的《青鳥》,村內則是以具有口吃的教師之姿出現於八個短篇中,每個故事都是以學生的角度出發。

 

其中,以女生為視角的篇章似乎都有結構較為散亂的問題,雖然還是能明白故事的進展。〈手帕〉應該只是要點出村內這名角色與眾不同之處,關於主敘者的故事,我並未產生多少感動。〈護身符〉的人物形象似乎比較平板,尤其是主敘者和她的家人,或許日本真的有這種人存在,但身在台灣的我,真的很難想像劇情竟會如此發展——這算是我的悲哀。

 

另,敘述者的心情表現法有兩處雷同,這種寫法我以前應該沒見過,頗有趣,例如出現在〈手帕〉中的「各位石膏像,請聽我說——」,以及在〈啟稟老鼠大王〉裡的「大王,請聽我說——」,這種表現方式彷彿透露出主角內在滿溢的情感,卻無法和外部世界連結的一種獨特的「移情作用」。

 

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三篇,也是我覺得寫得最好的,幾乎都是男生的篇章:

 

〈青鳥〉。這篇是用一起中學生自殺未遂事件,重新探討霸凌的定義和要素。班級中的所有人都寫了悔過書,該受懲罰的人也接受了訓誡,迎來新學期,遭霸凌的學生野口沒來校上課,可能還會選擇轉學,其他學生本可選擇遺忘,繼續過原先的集體生活,偏偏村內搬來了野口的桌椅,每天對著空位問好,光這一幕就足具懸疑的戲劇效果,為何村內要這麼做?沒人坐的座位,為何還得擺出來?對著空氣說話,有意義嗎?難怪這個小短篇能被改編成一百分鐘的電影,村內的行動其實是對施行霸凌者最深沈的質問。

 

〈獨唱的西姆莉露〉。齊藤殺掉第一隻青蛙的場景,先是不小心揮刀,向牠說了聲對不起,腦袋裡卻又傳出了「不夠、不夠、不夠」的聲音,由一個刺殺教師未遂的(眾人眼中的)「犯罪者」變成以殺死青蛙作為發洩管道的「洩憤者」,只要沒人發現,這種念頭就會一直內隱於心,但並非「殺完」之後,齊藤的心情順即平撫下來,他反倒感受更大的空虛感——例如,當他意識到自己殺了一百一十二隻青蛙(可見他有在算)之後,田裡其餘的青蛙仍然嘓嘓叫個不停,對於整個世界,自己似乎一點也沒有改變了什麼;又如,刺傷老師事件之後,他回到學校裡,便察覺到,非以他為中心的世界,並未因為刺傷案件的前後,發生了什麼改變,他依舊孤獨,更加寂寞。此時,村內出現了,挖掘到齊藤的孤獨感,以草野心平的「蛙詩」,試圖去碰觸他說不出口的那個點:眾人皆孤獨。/透過孤獨,我們隱約知悉彼此的存在。/所以,在每個昏昏欲睡的日子裡,我們都無比幸福。或許,有時候我們缺乏的只是理解而已。

 

〈啟稟老鼠大王〉。敘述者富田的父親可能因承受公司龐重的壓力,跳軌自殺死亡,其真正的動機也隨著呼吸中止而消失,富田因而從此對群體厭惡,包括各種集體行動、團體活動,但富田真正厭惡的或許就是自己的父親,以及身為其血脈的自己。當村內說:「富田同學,你也趕上了喔……趕在你討厭自己之前。」我頓時有種莫名的悲傷。這世界有太多不可解的苦痛和悲傷,可是解不開謎團的狀況下,又定義不出「大家」這個稱呼中所指涉的對象究竟是誰時,人會選擇逃避,將自己包覆於微小的空間中,感受孤獨,卻又無法承受孤獨,產生極大的矛盾。當一個人用手指著某一群人的時候,所謂的「大家」是指誰?包括「我」,或包括「你」嗎?

 

——舟動(2015.07.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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