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動之穿林吟嘯行

〈紙箱〉

他關掉電視，盯著桌底下的四只紙箱，全身不停冒汗，先是坐立不安，又呆楞半晌，不知所措。疊高的紙箱抵著陰暗的角落，倚貼壁面，長條塊狀物的底部外緣受潮，彷彿有一陣陣蛋白質酸化的異味從箱縫中逸出。他愈看愈不對勁，突發一個不解的念頭——他必須頂著黑夜，盡早將所有的箱內物扔棄。

他不禁嘆了口氣，回憶起自己是為了錢才會做出這種傻事，無端涉入他人的犯罪之中。但，牽扯犯罪的人，不光他一個而已，他只是共犯。無辜的共犯。

出門在外，一直以來為了一份低薪的工作，省吃儉用，只有在休假時才會跟女友上餐廳去吃頓豪華的大餐。三年前，一位在大學認識的學長來家裡作客，彼此談論到對方的工作狀況時，學長頓時要他附耳過去，深怕其他人聽到，輕聲在他耳邊介紹一種可以讓收支盈餘更加充沛的方法；對於長遠的前途來看是小害，但可以讓他的手上在短期內擁有更大的資金調配。

三年的光陰瞬逝，他依循學長的方法做事。如今，卻得處理掉紙箱中的不祥，而且必將盡快拋棄才行，一刻也不容遲緩。

他深吸一口氣，憋了數秒，不願打開紙箱，不敢再次確認紙箱內的裝容物。他撫著胸，試圖緩和激動的情緒，靜聽砰砰然的心跳聲。當下，他覺得對不起自己，也對不起女友，更對不起自己的父母。可是，他明白，最後依然得鼓起勇氣，該面對的還是得靠自己負起責任。

於是，他將紙箱堆疊，伸出雙手捧高於胸前。紙箱的負荷令他蹣跚前進，垂落的汗液與淚液早已混融，然而，他盡量不讓視線再觸及數只紙箱表面的那幾個大字——「統一蔥燒牛肉風味」、「滿漢大餐蔥燒牛肉」、「阿Q桶麵紅椒牛肉」、以及「來一客川辣牛肉」。

——舟動（2014.10.26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