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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渝歌《詭辯》

 

我住的地方、用的東西,還有街道對面的店鋪,好多東西都不斷在變,唯一不變的只有時間還在流逝。我這個老去的舞女,臉皮垂下來了、皺紋長出來了,視力也衰退了,靠著這些化妝品維持光鮮亮麗的外表,還不都只是賺錢買更多的東西來填補時間造成的傷口。有了皺紋、白髮,就會感覺到死亡的腳步,稍有一點病痛,就會緊張得半死。只是我的慾望還是在那裡,那是在心底深處的東西,無法把它挖出來扔掉,而它又像一塊磁鐵,想要不斷把東西吸進去。對於愛情,不就是這種感覺嗎?

 

黛黛跟我一樣,是個舞女,是個失蹤或死了都不會引起別人關注的人。

 

——張渝歌《詭辯》

 

第一次接觸張渝歌的作品是約莫一年多之前的《只剩一抹光的城市》,隨後不久張兄即挑選我作為《詭辯》初稿的試讀者之一,直到現在拿到正式完稿出版的這本珍品,差不多也已快一年了,今日再讀,可從中隱約感受到「反覆修稿」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,卻也是讓作品至臻完美的必經過程,張兄於此過程中所投入的時間和精力可由前後更易的內容略窺一斑;寫推理,真不是人在幹的!意欲將台灣推理發揚光大,或可推知視為作者運筆時的強大動力,以及——某種難以言說的使命。

 

《詭辯》的整體架構共有三種不同的文本交錯呈現,分別為:

 

1.) 法醫荊鐵松的破案實錄、

2.) 舞女的日記、

3.) 報刊舉辦之小說獎首獎作品;

 

並以佛教基本論述——因果論:因(Hetu)、緣(Paticca)、業(Kamma)、報(Vipaca)——點題,將章回分成四個部分去推展故事。看似交叉混雜的三種文本,卻不致讓讀者錯亂,反是混成一氣,令閱讀過程毫無窒礙,流暢度甚佳。

 

初讀時,第1.種文本顯現出推理小說中必備的「理性」氛圍;第2.種展露舞女的「感性」世界,包括她處身於特定環境中的愛恨情仇;而第3.種竟是通往超現實的文脈,是和第1.種文本截然對立的「無理性」的瘋狂境界。

 

如此交疊而成的四個部分,誘使讀者不得不即刻縱身躍落虛實不定的情節,進而投入詭計的陷阱裡受作者的玩心擺佈,直至最後的因果翻轉,令讀者驚愕地重新看待虛實,必得回頭審視三種文本所隱藏的極致真相,於是——解讀文本時可能的「詭辯」論述,從中呼之而出,此可謂作者於《詭辯》此一故事中向讀者公然挑戰的龐大構造。例如說,究竟是「推糞金龜蟲」失去理智,表現出人性的醜陋面(P.305-306),抑或是兇嫌為求脫罪的斥聲辱罵(P.270273),即是兩種可能經變造過的文本針對同一真相所生的敘述歧異,最後僅能交由讀者自行推想、解讀。

 

除此構造外,作者也加入了兩項本格物理性詭計:「狹隘密室」和「鋼管詭計」。後者乃是我未於其它作品見過的原創詭計,且該詭計和「舞女」的環境背景彼相應和,而非為寫詭計而生,只不過凶案現場畫面描寫得殘忍、盡失人性,而此又與第3.種文本所表現出來那種瘋狂無理性的黑暗心理遙相呼應,不得不佩服作者凝視著自己時的深淵(註: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, the abyss looks into you.——Nietzsche)。

 

關於舞女早期的生活,作者描繪得絲絲入味,其中包括舞女的人際(經理、大班等)、舞廳和賭場的勾搭,以及影響歷來台灣社會的政商勾結集會地(特別著重在建築、建設業者方面),宛如作者自己真的曾下海淪落風塵(哈,玩笑話),可見其為作品去實地考察的功夫下得很深。此外,心理學、法醫和鑑識科學方面的知識也融入文中,提升了本作的可看性。

 

我個人認為,其中一點缺憾是,在第3.種文本裡伴隨在「推糞金龜蟲」身後的其中一隻具「關鍵要素」的「甲蟲」,其身世背景不明,選擇成為「助力」的深層動機並不深入,僅出於色心而甘冒犯法、失職的風險,難免有些牽強。

 

總結來說,張渝歌的《詭辯》是一部相當具有野心的作品,在結構上誘導讀者進入虛實交錯的文本中探查真相,且內置獨創的本格詭計,更慎選具有台灣本土性質的「舞女」題材,綜合完成了一部風格獨具的推理小說,值得一讀再讀。

 

——舟動(2015.05.05

 

博客來《詭辯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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