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動之穿林吟嘯行

分好幾天，終於把松本清張的《獸之道》讀畢。

據說這是松本先生的「惡女三部曲」之一。「獸道」意即羚羊或野豬等野生動物行走的山間小路，登山者常誤認為山路，在本書中亦指人為了滿足一己之慾而踏上的違背人倫的敗德之路。讀完厚重的上下兩冊，心情十分沉重，因為在整個以成澤民子為串連主線的故事中，一個個冒出來的角色被作者塑造成沒一個是好東西。

我個人認為描寫得最深刻的，就是民子丈夫的話語、舉動。從民子縱火謀害癱瘓在床的丈夫之後，作者便開始「拖戲」，冗長地描寫黑暗的政界與警界，甚至是將觸角延伸至報界的巨大陰謀。我想要表達一下自己在閱讀上的兩點「苦悶」之處。

其一，作者以第三人稱涉入當中太多角色的心理狀態，除了民子從頭到尾的心路歷程與內心戲的描繪以外，鬼頭、小瀧、秦野、黑谷、久桓等角色的來由背景敘述不明，大多得靠我去自行填補他們可能的來歷與內心轉變，可是作者又不斷用批判的視角讓這些角色去面對當下的事件，讓我對這些角色不由得產生疏離感。也就是說，我既想知道這些角色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，又不忍作者不斷塑造這些角色的現下境遇，也不甘作者在文句中批判這些角色所表現出來的赤裸裸的惡，最後只能無奈地翻頁，讓我無法在閱讀過程中產生這些角色的立體形象。

其二，由鬼頭所主導的陰謀方向太廣，已經深達國家的各個層面，所以我讀不出來作者想要討論或批判的哪個方面的問題。若拿同作者的長篇《歪曲的複寫》來比較，《歪曲的複寫》把焦點集中在「稅賦」的闇黑之處，可以讓讀者我獲取關於國家稅務此一領域的「情報」，然後跟著這條主軸前進；《獸之道》的情報只有淺淺點到問題而沒有深究下去，讀起來的感覺就是——對！我知道這個社會很黑暗！在政界、警界、報界都是！——可是真正讓國家染黑的細部資料，作者卻沒有完整寫出來，反而一直把場景放在鬼頭與民子的床第之事。

各人物的行動的確描繪得十分傳神，但松本先生沒有刻畫這些人的成長背景與內心轉變，整體來說只是一樁樁事件接踵而來，然後逼迫讀者看到惡女最後的下場。既然如此，中間所插入的對話也實在太瑣碎繁雜了。事實上，這樣的作品似乎帶有性別歧視的意味，彷彿每個出場的女人就是如作者所描寫的不得不那麼淫賤。我想，這或許是松本先生那個年代的思想吧；松本先生的《壞人們》也是相同的筆調，批判人性惡之極致的手段甚至比《獸之道》更加劇烈。

每個人都有自己身處空間的悲哀，無論男人、女人都有不堪與無奈，種種辛酸的遭遇使他們一步步踏上獸道。松本先生或許因長篇的緣故，稀釋了這部作品著墨於人性方面的濃度。我認為，類似的主題，松本先生還是在短篇中發揮得比較好，文句間比較緊實，而且給讀者較充足的想像的空間。

——舟動（2013.02.15）